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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河愣了愣,眼里闪过一丝不舍:“不再多住几天吗?村里的麦子很快就能浇了,到时候请你吃新麦做的饼。”
五特摇摇头:“不了,俺还得去河镇,看看那里的人有没有需要帮忙的。你们好好种庄稼,把炼铜的法子传下去,以后不管遇到啥困难,只要大家伙儿一起干,就没有熬不过去的。”
王河点点头,从怀里掏出块铜片,上面刻着坝的形状:“先生,这个……
五特揣着那块刻着河坝的铜片离开河道村时,天刚蒙蒙亮。坝里的水在晨光里泛着淡金的光,村里的人都站在村口送他,王河攥着他的手腕,反复叮嘱:“到了河镇要是难走,就回河道村来,俺们给你留着粟米饼,留着坝里的甜水。”
五特点头应着,转身往镇上去。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再回头看,河道村已经缩成了黄土地上的一个小点,只有坝顶的晨光还亮着。风里的河泥腥气渐渐淡了,换成了干土的呛味,脚下的路比来的时候更难走——没有了村里人的踩踏,土路被风吹得全是浮尘,一脚踩下去,尘灰能漫到脚踝,走几步就呛得人咳嗽。
走了大半天,太阳升到头顶,晒得地面发烫,五特的粗布衫全被汗浸湿了,贴在背上,像层硬壳。他找了棵枯树歇脚,树身上的裂沟能塞进手指,叶子早就掉光了,只有几根枯枝斜斜地指着天。从怀里掏出河道村妇人给的粟米饼,饼已经干得发硬,咬一口能硌得牙酸,就着从坝里装的水咽下去,才算压下了饿意。
刚要起身,就听见远处有“沙沙”的响动,不是风声,是人的脚步声,还带着断断续续的呻吟。五特握紧腰间的铜斧——不是铸给村民的工具,是他自己用的,斧刃磨得发亮——顺着声音走过去,绕过几堆乱石,就看见三个流民蜷缩在石堆后面。
是两个大人,一个孩子。男人躺在地上,腿上缠着破布,布上渗着黑红色的血,已经干硬了;女人抱着孩子,坐在男人身边,怀里的孩子约莫三四岁,脸瘦得只剩巴掌大,嘴唇干裂得渗着血珠,闭着眼睛,只有胸口微微起伏,像是随时会断气;女人自己的头发乱得像枯草,脸上全是尘灰,只有眼睛是红的,看见五特过来,猛地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,声音发颤:“别……别抢俺们的饼……就剩这一块了……”
五特放缓脚步,把铜斧别回腰间,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粟米饼,掰了大半递过去:“俺不抢,给你们吃。”
女人盯着饼看了半天,又看了看五特的铜斧,才慢慢伸出手,指尖全是裂口,接过饼的时候,手还在抖。她先把饼掰成小块,泡在自己仅剩的一点水里,等饼软了,才一点点喂给孩子,孩子没睁眼,却本能地咽着,嘴角沾了饼渣,女人赶紧用袖口擦了擦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。
“他爹……他爹的腿是被石头砸的。”女人喂完孩子,才开口说话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,“俺们是从北边逃过来的,那边去年冬天没下雪,开春又闹蝗灾,地里的庄稼全被啃光了,村里的人饿死了一半,俺们只能往南走,想找个有水有地的地方……昨天过乱石坡,他爹为了护孩子,被滚下来的石头砸了腿,走不动了……”
男人躺在地上,听见女人的话,慢慢睁开眼,眼里全是红血丝,看着五特,声音低得像蚊子叫:“俺们……俺们不占你便宜,你要是不嫌弃,俺知道前面有个山洞,能遮风,你要是赶路,晚上能去那里歇脚……”
五特蹲下来,解开男人腿上的破布,伤口已经化脓了,周围的皮肤肿得发亮,还爬着几只蚂蚁。他从怀里掏出个陶瓶——是柳镇的药农给的,里面装着草药捣的汁,能消炎——倒了点在伤口上,男人疼得浑身发抖,却咬着牙没哼一声。
“这药能消炎,你别乱动,伤口要是烂了,这条腿就保不住了。”五特重新用干净的破布把伤口缠好,又把剩下的粟米饼递给女人,“你们先在这儿歇着,俺去前面看看,要是有能喝的水,给你们带回来。”
女人接过饼,眼泪突然掉下来,砸在地上的尘灰里,砸出小小的坑:“谢谢你……俺们都忘了啥是好人了,一路上见了太多抢东西的,见了太多饿死的……你是好人……”
五特没说话,只是指了指石堆后面的枯树:“你们别挪地方,俺很快回来。”
顺着男人指的方向走了约莫两里地,果然看见个山洞,洞口被乱石挡着,拨开石头进去,洞里还算干燥,地上有烧过的灰,应该是之前有流民住过。洞外有个小土坑,坑里积着点雨水,水浑浊得像泥汤,还飘着枯草,五特找了片干净的树叶,滤了滤,才把水装进陶瓶里。
回去的时候,看见女人正抱着孩子,靠在男人身边,男人的眼睛闭着,呼吸却比之前匀了些。五特把水递过去:“只能滤成这样,凑活着喝。洞里能歇脚,你们晚上去洞里住,比在石堆后面强。”
男人慢慢睁开眼,看着五特:“你……你要往哪去?”
“往河镇去。”五特收拾好东西,准备起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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